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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狄閣老如何聽聞長公主與我的私事,又為何動念薦我入內閣——給我一五一十交代了。”

第19章 去她再也不屬於他了。

刑蕓聞言怔住,繼而泛出幾縷心慌,“師兄在說什麼,蕓兒聽不懂。”

“昨日未時,一輛青帷車停在狄府門前,雖無徽記,駕車的卻是慎親王府馬夫方顯達。”

半日時間,著令姜毅調查的事便有回執,梅鶴庭停頓一霎,“下車的是誰,需要我明證嗎?”

刑蕓瞿然想起,眼前人不僅是她的同窗師兄,也是大理寺掌刑斷獄的少卿。

她慌忙仰頭去找他的眼神,對方卻根本不曾看她,輕瞥著後頭的樹影兒。

疏散清寒的目光,如墨筆描摹的眉梢鬢角,無一不透出禁欲的疏凜。

便是這份脫塵無儔的氣質,讓她念念不忘這些年,然而此時,刑蕓心尖打顫兒,“我我”地吞吐數聲,一顆晶瑩的淚珠滑落下來。

“師兄不要誤會,是那日蕓兒聽聞狄夫人病了——先父去世時,刑家多得閣老照拂,故而蕓兒便想著,便想著應當盡些心意去探望。許是和狄夫人講外頭的新聞解悶時,無心多言了幾句……”

清淚似斷線的珍珠,掛在清致小巧的臉龐,成了一幅現成的梨花帶雨圖。

“別哭!”梅鶴庭皺眉。

當日在翠微宮外見她無由啼哭,他便心中不喜,不說禁中儀禮謹慎,只說她這副臨風落淚、對月長愁的姿態,未免有以色取憐的嫌疑。不清楚的,還當長公主如何欺負了她。

可惜當時他心緒紛亂,又覺得刑蕓至少出身名門,情性不至於歧曲至此,便未多想。

就像當年宣明珠拿她送的賀禮說事,他還道蕓兒稟性純良,不會有他意。

梅鶴庭驀地扣緊青白的指節。

當年事,是他誤了。

不絕於耳的啜泣聲中,男人不耐轉身,“無心也好有意也罷,縣主今後記著,梅某家中事,一星半點,皆不容旁人左右。”

“四個時辰,記得領足。”

“師兄,你怎麼了?”錦衣如雪拒人千裏,刑蕓見他轉身,急得膝行向前拉住他的袍擺。

頹然跌在地上的少女帶著哭腔:“從前師兄何等的心志淩雲,是不是長公主殿下強行留你在身邊這些年,師兄滿腔失意,圭角盡皆消磨了?便是蕓兒求的狄大人幫你一幫又如何,師兄乃當世俊彥,蕓兒不忍心看著明珠暗投!”

背對她的梅鶴庭目光漸漸陰翳。

自己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,昔日當作妹妹看待的姑娘,不知不覺變得如此陌生。

聽她滿嘴裏說的話,何其荒謬。

“詆毀宗室公主,按律,流徒嶺南;鼓動朝廷大臣,置喙政事,罪加一等。”

雪白的衣袖從那只手中振然扯出,梅鶴庭背對刑蕓一字字道:“從今往後,你這張臉,莫出現在長公主面前惹她厭煩。縣主記牢了,避好了,但凡有違——梅某親自送你下獄。”

“師兄……”刑蕓眼淚被嚇得斷止,嘴唇囁嚅不敢言。

朱漆大門在她面前訇然闔上,刑蕓渾身一軟,被冷汗濕透了後背。

她怔忡地咀嚼那段冷酷的言語,心寒,打殺也不過如此,誅心也不過如此。

可她沒做過任何壞事,全是一心為著他的前途考慮啊。

印象中蘊藉守禮的小師兄,為什麼會這樣狠心待她,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?

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,自然怪罪到長公主頭上,心想定是那人的調唆,才將她光風霽月的梅師兄磋磨成這個樣子!

刑蕓目光清毅起來,咬牙便欲起身,準備回府尋義母幫她做主。

未等動作,一個身穿墨綠地柿蒂宮裝的嬤嬤從階磯拐角處現身,身後跟著兩個帶刀侍衛,她兩只死水般的眼珠落在刑蕓臉上:

“縣主想往哪兒去?”

從影壁到廳堂,不長不短一徑路,梅鶴庭走得極慢極沈。

進到廳中,三個孩子已退下去了,上首茶座上岳氏正與長公主說著話。

“鶴庭打小心思深重,是個據嘴的葫蘆,做十說一,在這一點上最吃世情的虧。幸得殿下青眼不棄,見你們夫婦和睦,老婦人便放心了。”

宣明珠不知太太從何處看出的和睦,耐著性兒呷了口鳳凰單樅,但作微笑。

梅鶴庭走近,凝視女子的雲鬢蛾眉,含愧輕喚:“明珠。”

非但宣明珠楞了一下,連岳氏也稀奇地看著兒子。

反應過來的梅夫人“哎喲”一聲,拿帕子掩著笑意,向長公主告聲乏,便避到廂房去,給他們小兩口讓出獨處的空兒。

殊不知弄巧成拙,宣明珠在人前還能擺一二分笑臉,獨與梅鶴庭無話可說。

一縷視線都未投去,她將茶盞撂在瓷托上,戛金碎玉的一聲,起身欲行。

男子踅身攔她。

望她垂眸,覆喚一聲:“明珠。”

宣明珠繡履微錯,漠然地撩起眼皮。

她的閨名,往常央這人多叫一聲也是不肯的。頂多房帷之中,情動深處時,會不自抑地從他低啞的喉嚨深處溢出,熨帖在耳畔,甚至超過身體的歡愉。

此刻再聽見,未免膩歪了。

梅鶴庭仿佛看出她疑惑,鼻音低噥地解釋:“你既不喜我叫你殿下,今後我……”

“提一線動一下的傀儡木偶嗎?”宣明珠終於涼哂出聲,“這樣的人,本宮要一萬不會得八千。怎麼閣下的大夢還沒醒?你我,沒有今後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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